第六章 致萧军(1 / 2)

第六章致萧军

1936年12月15日

三郎:

我没有迟疑过,我一直是没有回去的意思,那不过偶而说着玩的。至于有一次真想回去,那是外来的原因,而不是我自己的自动。

大概你又忘了,夜里又吃东西了吧?夜里在外国酒店喝酒,同时也要吃点下酒的东西的,是不是?不要吃,夜里吃东西在你很不合适。

你的被子比我的还薄,不用说是不合用的了,连我的夜里也是凉凉的。你自己用三块钱去买一张棉花,把你的被子带到淑奇家去,请她替你把棉花加进去。如若手头有钱,就到外国店铺买一张被子,免得烦劳人。

我告诉你的话,你一样也不做,虽然小事,你就总使我不安心。

身体是不很佳,自己也说不出有什么毛病,沈女士近来一见到就说我的面孔是膨胀的,并且苍白。我也相信,也不大相信,因为一向是这个样子,就没希奇了。

前天又重头痛一次,这虽然不能怎样很重的打击了我(因为痛惯了的缘故),但当时那种切实的痛苦无论如何也是真切的感到。算来头痛已经四五年了,这四五年中头痛药不知吃了多少。当痛楚一来到时,也想赶快把它医好吧,但一停止了痛楚,又总是不必了。因为头痛不至于死,现在是有钱了,连这样小病也不得了起来,不是连吃饭的钱也刚刚不成问题吗?所以还是不回去。

人们都说我身体不好,其实我的身体是很好的,若换一个人,给他四五年间不断的头痛,我想不知道他的身体还好不好?所以我相信我自己是健康的。

周先生的画片,我是连看也不愿意看的,看了就难过。海婴想爸爸不想?

这地方,对于我是一点留恋也没有,若回去就不用想再来了,所以莫如一起多住些日子。

现在很多的话,都可以懂了,即是找找房子,与房东办办交涉也差不多行了。大概这因为东亚学校钟点太多,先生在课堂上多半也是说日本话的。现在想起初来日本的时候,华走了以后的时候,那真是困难到极点了。几乎是熬不住。

珂,既然家有信来,还是要好好替他打算一下,把利害说给他,取决当然在于他自己了,我离得这样远,关于他的情形,我总不能十分知道,上次你的信是问我的意见,当时我也不知为什么他来到了上海。他已经有信来,大半是为了找我们,固然他有他的痛苦,可是找到了我们,能知道他接着就不又有新的痛苦吗?虽然他给我的信上说着“我并不忧于流浪”,而且又说,他将来要找一点事做,以维持生活,我是知道的,上海找事,那里找去。我是总怕他的生活成问题,又年青,精神方面又敏感,若一下子挣扎不好,就要失掉了永久的力量。我看既然与家庭没有断掉关系,可以到北平去读书,若不愿意重来这里的话。

这里短时间住住则可,把日语学学,长了是熬不住的,若留学,这里我也不赞成,日本比我们中国还病态,还干枯,这里没有健康的灵魂,不是生活。中国人的灵魂在全世界中说起来,就是病态的灵魂,到了日本,日本比我们更病态。既是中国人,就更不应该来到日本留学,他们人民的生活,一点自由也没有,一天到晚,连一点声音也听不到,所有的住宅都像空着,而且没有住人的样子。一天到晚歌声是没有的,哭声笑声也都没有。夜里从窗子往外看去,家屋就都黑了,灯光也都被关在板窗里面。日本人民的生活,真是可怜,只有工